何妨诗趣杂豪情

对于朱夏来说,他的诗意豪情是与生俱来的。1920年9月10日,他出生在上海一个书香门第。其父朱大可是当时有名的国学大师。

在父亲的影响下,朱夏十几岁便彰显出非凡的诗词天赋。但就在如此浓郁的文学气息熏陶下,16岁的朱夏却毅然选择地质专业,并将其作为自己一生的寄托。

朱夏坚定地认为,要国富民强求发展,一定要打开科学的大门,走科学强国的道路。地质学研究在国家建设和发展道路上,一定会发挥非同凡响的作用。

1940年,朱夏大学毕业。在实践过程中,朱夏发现需要更深入的理论支撑,才能更好地完成工作。1947年,他前往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ETH)攻读构造地质学和岩石学。新中国成立后,朱夏和夫人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国外优越的生活条件,投入祖国的地质事业中。

“毕竟书生难报国,徒教诗趣杂豪情。”柴达木盆地经过20世纪50年代的地质普查,后来最终被证实是一个很有油气资源远景的地区。朱夏吟诗自嘲,叹息他们勘探路上那些徒劳无功的折腾。可正是因为有了他这样“诗趣”与“豪情”并存的地质引路人,有了那些反复的“折腾”,才成就了中国地质史上开天辟地、浓墨重彩的一章。

驱车远塞沙风劲

朱夏真正走到野外,开始他风餐露宿的地质勘探生涯,是1949年自瑞士回国以后。

1949年8月,浙江省地质调查所成立。朱夏回国后来到该所任职。同年11月,他又被派往诸暨璜山勘探锰矿,接着去浙江省余杭县(现杭州市余杭区)南乡调查重晶石矿。

朱夏为浙江的地质工作走上正轨殚精竭虑,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1951年,原华东工业部部长汪道涵集中华东地区地质力量筹建华东军政委员会工业部地质调查机构,朱夏被委任为华东军政委员会工业部地质处副处长,后来又被调往原地质部地矿司主管煤田勘探。这段时期,朱夏在地质前辈的指引下和自己孜孜不倦的探索中,收获颇丰。

1955年,原地质部开展全国石油普查,朱夏主动请缨,到大西北开展野外工作。自古文人笔下那个苍凉的西北大漠,在朱夏的心中竟成了学术沃土、调研圣地。他对地质研究的热爱以及对西部开发工作的热忱,由此可见一斑。

在这样豪情逸致的工作态度带领下,朱夏终有所获。他率领全队地质工作者,完成了准噶尔盆地的石油地质普查任务,指出盆地西北和东北部均有良好油气远景,为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个大油田克拉玛依油田的发现奠定了基础。在找油的同时,朱夏还率领部分地质工作者穿越昆仑山、可可西里山和唐古拉山到藏北工作,对石油以外的金属、非金属矿产做普查。

初战告捷后,朱夏又转战松辽盆地,为油田勘探、扩大成果、评价油区(田)作出了重要贡献。在此期间,他还担任原地质部石油地质局副总工程师、原地质部地质研究所石油研究室主任,完成了《中国含油气远景预测图(1∶300万)》和论文《关于预测我国含油气性的几个基本问题》,这些成果总结了我国20世纪50年代石油普查工作的经验。

20世纪60年代初,朱夏开始沉淀,开始思索。他总结了自己长期的石油地质普查勘探实践经验,用活动论构造历史观对含油气盆地的产生、演化及其油气的关系进行了分析研究,提出了中国含油气盆地大地构造性质和演化的新观点。他指出,寻找油气应考察油气的全貌,要利用历史的、动态的、系统的观点去探索盆地与油气的关系,由此进一步提出了3T(构造环境)-4S(地质作用)-4M(油气响应)的系统分析程式,该分析程式涵盖了盆地的地史、热史、成烃史的全过程。该理论不仅对指导油气勘查有重要作用,也是对研究区域地质构造发育演化历史的重大突破。

20世纪70年代初,朱夏将板块理论引入地质学研究中。他翻译了《板块构造的岩石证据与历史实例》和《动力地球学》,对板块学说在中国的传播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这一时期,他共翻译了9篇板块构造的论文。

20世纪80年代,他提出了“多旋回地球动力学”的概念和理论框架。1990年4月,他在题为《活动论构造历史观》的报告中,全面阐述了“活动论”的科学内涵。他认为活动论不能简单地理解为空间位置的移动,而是全球的各种物质运动和转化、能量交流及产生形式和机制的有机联系,且各种物质的运动都是在变化之中既有阶段性。

“驱车远塞何言苦,沙风劲烈助我行。”朱夏就这样伴着诗墨豪情,在西北荒漠、松辽盆地,直至祖国的各大山川原野,度过了他地质生涯中最为奔波劳累的几十年。

传薪献曝心犹在

“老去方知步履艰,江山未许此身闲。传薪献曝心犹在,烈士何尝有暮年。”朱夏在病中整理旧作时,感念往事,不能自已,写下了这样的诗句。50多年的奔波劳累,他未曾偷得“浮生半日闲”。临别之际,他还念着“倘天假数年,或尚能续记”。

刘光鼎在《朱夏教授周年祭》中尊称朱夏为“知己、导师和战友”,言辞之间对朱夏的敬业精神和崇高品格充满了敬意。他写道:“1990年3月底,我从美国斯坦福大学讲学归来,途中在上海下机,前去探望朱公,孰料他不仅不能再饮新醅老窖,而且连食物也难以下咽。但是,他所关心的却是地质地球物理系列图和沉积盆地的动态模拟。4月17日,朱公抱病在无锡验收国家科技攻关碳酸盐岩课题会上作报告《活动论构造历史观》,谆谆教导我们要切实地解决中国油气地质问题,努力攀登地质领域的世界高峰。”

对于朱夏的人格魅力,海洋地质、油气地质专家金庆焕记忆深刻。1963年12月,在李四光建议下,原地质部在南京成立了国内首个专门开展海洋地质调查工作的机构——海洋地质科学研究所。当时,朱夏任该所的领导。金庆焕作为地质青年才俊,被抽调来所工作,由此与朱夏有接触。在他的印象里,朱夏就如同地质界的李太白,有着豪爽的性格和乐天的人生态度,同时也极富才华。由于朱夏的干脆和谦卑,他在业内的口碑极好。当时,国内研究样品极其短缺,导致研究项目进展困难。为了研究需要,朱夏多次出面协调沟通,凭借自己的据理力争和通达的人脉关系,确保了样本的供给。

多年的野外工作和常年的四处奔波,让朱夏的身体无法承受。20世纪80年代以后,他把自己钟爱的山川荒漠让给了年轻一代,逐渐从野外回归,开始了同济大学海洋地质系的执教生涯。他深知“江山代有才人出”,只有一代代薪火相传,中国的地质事业才能薪火不绝、如火如荼地发展。他培养了一批硕士生、博士生以及博士后,呕心沥血地为我国地质事业的传承尽了最后一份力。

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海区及邻域地质-地球物理系列图》的编制工作启动。作为顾问的朱夏,告诫年轻人:应该用动态的、发展的观点来看待地质现象的形成和发展,板块大地构造的核心是活动论,而不是固定论。后来,他又建议采用透视法编制海域地质图。他的这些中肯的建议,使得编制工作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果。该系列图获1993年原地质矿产部科技进步奖一等奖和1995年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